同志片?酷兒片?一切從邊緣說起
陳穎
影評人
作為一名熱愛同志電影的觀眾,身在台灣還算是幸福的。要在台灣看到同志電影不難,除了各大小影展,能被片商「相中」而得以登陸院線的同志電影也不少。不過,同志電影的能見度越來越高,畢竟是個籠統的說法。同志電影總不會只有一種。在「同志電影」這個大系裡,尚可繼續細分出各式各樣的子分類,有些類型不免比其他類型更被看見、受歡迎。如果說,同志電影是個相對於主流異性戀電影的邊緣存在,那麼事實上,在同志電影大系裡,亦非盡是邊緣,亦有邊緣與主流之分。如果同志電影的存在目的之一,是要挑戰透過主流電影鞏固其常規地位的異性戀意識形態,那麼同志電影內的主流,也須被一一挑戰。而挑戰主流和常規,正是酷兒的精神所在。
同志電影大系裡的其中一對主流與邊緣,是男同志電影始終比女同志電影多。這難道是因為男同志的數量多於女同志嗎?倒也未必。在這次女影酷兒單元的台灣代表《我和我的T媽媽》裡,導演黃惠偵的T媽媽被問到她都上哪兒去認識女友時,回答說地方多得很,只是你們不知道。我們不知道誰是女同志?誰又鍾情於女同志電影?男同志會愛看女同志電影嗎?異性戀者會愛看女同志電影嗎?單純追求男/女同志電影在數量上的對等,既有可能落入假定看女同志電影必為女同志的本質主義,也無助於開拓女同志電影乃至於同志電影的定義、衍申的子分類及觀眾─包括身分認同(identity)及觀影位置(spectatorship)。欲扭轉主流與邊緣之分,得先跳脫男/女同志電影的二元對立,甚至大膽想像兩者的攪和與混合。從這個角度看來,此單元雖然隸屬女影,卻取名「酷兒」而非「女同志」,所挑戰的主流與常規不獨限於外在的異性戀,同時也向內挑戰(女)同志電影本身。
酷兒單元的選片以女同志電影為主,卻不只有女同志電影,也有難以界定到底算不算女同志電影的。無獨有偶,今年唯二的劇情片均屬難以界定之流。來自西班牙的《我的萬人迷女友》把「花心男個性」配給了女主角伊內斯,先反咬往往塑造被動、低慾之女性形象的父權異性戀一口,再挑戰同性戀的形式不應受主流或常規所囿,例如單偶式的同性婚姻並非必然。嘲諷承襲自異性戀並日漸影響同性戀的中產式婚姻、家庭觀,肯定慾女的情慾之餘卻不滿足於只有情慾的慾女形象,因而創造出不拘限於情慾的多元化慾女形象,並企圖將男同志、跨性別都一網打盡,此片雖屬喜劇,卻具有不甘於只是女同志電影的雄心壯志。而芬蘭、瑞典所合拍的《女孩們的奇幻旅程》翻轉女同志的成長痛楚,異想天開地讓恨透自己生理性別的三位女孩一嘗當男孩的滋味;有的從中發現當女孩的好處,有的堅持要當男孩並以男孩的身分愛上別的男孩,有的為愛情而不介意做男或做女。電影是奇幻的,性別光譜也是奇幻的。
如果青春貌美無論在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圈中都是備受寵愛的主流,那麼年老色衰便是邊緣。酷兒單元令人期待的原因之一,是我們不難在院線上看到同志劇情片,但同志紀錄片未必與市場對立,卻始終立於市場的邊緣。有趣的是,本屆選片不但以紀錄片為主,這五部紀錄片更不約而同觸及同一邊緣題材─年老,可謂是邊緣中的邊緣。《我和我的T媽媽》是T媽媽的自述,以其法師專業作貫穿,回顧她這輩子的女人之苦,但也有風流、浪漫的女同志情史滲入其中。法國、西班牙的《銀髮拉拉來開講》、韓國的《誰在找麻煩》和中國的《我們在這裡》同樣找來中老年的女同志們,除了從她們身上一窺昔日的女同志的情慾風景,也緊扣當今的同志運動。但最特別的當數美國的《小鎮性侵疑雲》,四名年輕女同志被誣告集體猥褻女童,在獄中無辜地虛度了十多年寶貴光陰。她們的情慾被看見但經扭曲為攻擊她們的凶器。
以哪一種形式被看見,這是一個酷兒問題。酷兒單元不只一種、不論美醜、不分好壞地再現女同志於觀眾面前。還是女同志嗎?這問題已毋須多問,看電影就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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