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二三講座記錄】都是性別惹的禍


▲  時間:2016年10月8日(六)

▲  地點:女書店

▲  主持人:范情|2016女性影展主席

▲  與談人:梁組盈|南洋台灣姊妹會執行秘書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 周芷萱|台獨性別運動參與者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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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情(以下簡稱范):

之所以有女性影展,就是性別惹的禍,如果不是因為女性導演這麼少,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平常看的電影,很難跟女性性別經驗相連、呼應,我們就不需要女性影展了,對不對?我們今天要看一下今年女影的片子裡面,有哪些跟性別議題有關,我們先請組盈跟大家聊聊。

 

梁組盈(以下簡稱梁):

我很高興這次女影特別挑了兩部完全在講新移民的紀錄片,一個是《神戲》,一個是《漂過海的牽絆》,這兩部都在講越南籍的外配,嫁過來台灣的生活,我覺得這兩個片子非常有趣,《神戲》它鋪陳了一個東西讓我有興趣,但好像又有點危險,一些模範的樣子,好像在提倡他們多麼吃苦耐勞,我又覺得有點危險,我們好像一直在找一個模範的樣本,你要這樣當好媳婦、好太太、好媽媽,我知道導演篇幅有限,也對歌仔戲熱愛,所以一直用歌仔戲的視角來記錄整個家庭過程,當中也有拍到女主角回到越南。



 

 

它跟另一部紀錄片一樣,是一個越南女性結婚來到台灣,沒來幾年老公就中風,三次中風後不能言語而全身癱瘓。這兩個紀錄片有一個很大的共通點-一直在講他們很辛苦,照顧老公、孩子、把屎把尿、忍受一切艱辛,但鋪陳出這樣的女性形象有危險,你是不是在複製一些性別刻板印象?夫妻倆當然要一起吃苦耐勞,為這個家庭打拼,但進入這個婆家他是用怎樣的視角對待,我們幕前看影片不會知道,幕後才會知道。





 

我最覺得荒謬的是,這件事跟很多主流視角在看新移民很像,就是家庭和諧、奉養公婆、生養子女、出去工作、貼補家用、任勞任怨,你就很棒,叫做「模範」。

 

媒體怎麼再現新移民的形象,大家要用更批判性的眼光去思考,當然紀錄片導演不可能身懷替新移民反污名、要尊嚴的重責大任,只是大家可以多做思考。另一方面,我們同樣身為女性,在座超過八成是女性,我們是不是可以同理這樣的族群,什麼樣的家庭非得結婚?

 

梁:

 

我們回到新移民在台灣的生活樣貌,已經很清楚的建構出來,到底可不可以努力地經營婚姻,其實取決於這個家庭可不可以理性、平等尊重他成為台灣人,以及你我能不能理性、平等尊重他們的文化,而不是覺得來台灣就一定要成為台灣人。什麼是台灣人?其實我們有很多國族認同的焦慮,還要外籍配偶認同哪種台灣人?我們可不可以去影響身邊用父權視角看待的人,還有台灣優越的觀點,甚至有階級優越,中產階級與底層的新移民,我們想像他們窮是因為他們不努力,但事實上跨國婚姻流動大部分是為了追求更好的婚姻生活。

 

女性影展可以看到移工視角的另外兩部是《在星空之下》《等待八月》,這兩個影片是在講出國工作,移工的狀態,兩部都有講到去開發中國家工作,來支持他們的家庭。大家的前提如果跟我在同一個理解之上,一個國家的貧窮絕對是國際的政治經濟原因,人民才被迫出國工作。



周芷萱(以下簡稱周):

我的部分是在講性工作跟慰安婦,裡面我挑了兩個主題出來講,第一個是慰安婦。慰安婦是一個針對日本戰爭的專有名詞,為什麼要特別講這個呢?因為慰安婦是國族意識底下的東西,對輸出慰安婦的國家,就是被殖民的國家,像台灣或韓國,慰安婦的存在是丟臉的事情,我們國族的女人身體被外族利用,以本國立場來說,因為我們的女人被剝削了;那另外一邊,日本當初徵召的時候,不只韓國跟台灣,也有日本本籍慰安婦,他們只服務高級軍官,因為當時有階級之分。

 

這些徵召背後的詞彙是「愛國」,男人上戰場為國付出,女人也要用身體服務國家,就是慰安婦或勞動的後勤工作。戰爭中永遠看不到女人的位置,唯一會看到的就是戰爭對女人的剝削,就是慰安婦,因為性被剝削是件很嚴重的事情,讓我們的國族丟臉了,其實在韓國或台灣主要的慰安婦論述主軸是這個,並不是對女人身體的剝削,重點是國族

 

這次有兩部電影在談慰安婦,一部紀錄片,一部劇情片,總之,目前為止檯面上可以看到談慰安婦的,大概都只有一種角度,就是日本人很壞、剝削慰安婦。其實講慰安婦的問題永遠離不開國族,國族這個緯度跟性別混在一起是有問題的,女人身體被剝削會讓國家丟臉等等,但另外一方面,某種程度要跟國族結合才能得到國際上的性別平反,這是件很尷尬的事情,作為一個女人或女性主義者或關心性別的人,國族這個緯度參進來很麻煩,因為涉及太多問題,但實際上要讓慰安婦在國際上被看見,又要回到國族問題。

 

這部電影裡可以看到,對慰安婦來說,除了國族的問題,更重要的是生存,要活著回家,怎麼活著回家,平常講這麼多國族大義,最後其實就是想活下來,這時國族變得很可笑,在面臨生存問題前這些都不重要。我覺得影片有點太典型去談慰安婦,就是日本人很壞、慰安婦很辛苦,我覺得紀錄片可以讓受訪者直接去講,而不是用旁觀角度,說實話旁觀角度我們看多了,我們知道日本人做了很多恐怖的事情,但談慰安婦時還是要回到人、生存,還有真正的性別問題,所以我比較推薦紀錄片《記憶中那場停留》,雖然紀錄片通常比較嚴肅。





 

另一個是性工作者的部分,或泛性工作者,幾乎都是紀錄片。談到性工作,大家常會用獵奇的角度去看,紀錄片比較平實,人在這樣的工作裡面會面臨怎樣的處境,台前多少我們都知道,那台後真正的人生是怎樣呢?直接講性工作者的有幾部,《玩我舞孃》比較光鮮亮麗,另外兩部一點也不,《寂寞人在廣場相遇》還有《殘毒餘生》,用很生活的方式,剛剛預告片有稍微出現,就是一個女生在化妝,說再也不理大男人主義的傢伙了,憤怒存在但還是要面對生存的問題,性工作很常是貧窮女人的最後一個管道。





 

剛剛講慰安婦說性別跟國族沒辦法分開,因為它們交織在一起;性工作則是性別和階級沒辦法分開,當然也有非常高價的性工作者,高價跟底層的性工作者處境非常不一樣,要看到背後的階級問題,或男人跟女人之間的階級問題,比如為什麼窮的男人的性要保障,但女人的性慾就不會被談論,我們不會談窮的女人的性需要牛郎保障,女人的性在討論中常常不被看到。

 

性工作者還有另一個困境,作為一個性工作者,某種程度上你還是要用「女人」的身分,或是「女人」的特質,傳統社會認為「女人」該有的樣子,或某種程度要賣弄一些一般男人認為有性吸引力的「女人」特質,但在自己的人生反而會困住自己,讓生活陷入困境的理由之一。

 

這兩個議題,工作跟身分是交織的,因為他是女人,所以被放在某些位置,又不得不去做某些事,因為性別而處在某個工作裡,那些工作被性化了,被認為一定是女人要去做。女人的身分跟工作基本上是分不開的,性別這個議題的討論跟階級、國族也是分不開的,談性別的時候沒辦法去說我們單只談性別,或只談女人的困境。性別就是一種政治,台灣女人的問題就跟台灣的處境有很大的關係,比如剛剛韓國慰安婦可以得到道歉,當然跟國族還有國家的未來有很大的關係,我的結論是,性別永遠沒辦法只是性別,會跟很多其他議題有關,在談的時候就要處理階級或國族等問題。

 

范:

《寂寞人在廣場相遇》《殘毒餘生》,這是性工作者,是紀錄片,剛剛芷萱提到罰嫖不嫖娼等等,有兩派看法,所謂妓女是對女人的剝削,另外一派認為性工作也是工作,需要專業,不是那麼容易的。我覺得滿有意思的是,《寂寞人在廣場相遇》這樣的紀錄片讓我們更進入每個性工作者,而且他們多半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,多半都年華老去,他們為什麼做這樣的工作?他們跟恩客之間的關係是怎樣?他們怎麼面對他們的身體?別人怎樣看待他們?裡頭有很多相關的敘述很有意思,譬如一般人會認為當妓女也很爽,這部片有不同的看法,很多人面對性工作者的質疑,在這裡面有很多討論,我也很喜歡這部片。





再來《殘毒餘生》牽涉到毒品,談論的幾乎是遊民,這個機構怎麼收留他們,因為跟毒品有關才叫《殘毒餘生》,每個人的狀態都很淒慘,這部片特別的是黑白影像,導演母親本身就是這樣的身分,就是性工作者,但他沒有見過他母親,他是被收養的,這也是他拍這部紀錄片很重要的原因,其中有怎麼樣的連結,推薦大家去看。





 

另外這個單元裡,《字裡行間的愛》談羅曼史,也是紀錄片,多半我們是用批判角度來看羅曼史,羅曼史又吸引非常多女性來閱讀,有人說羅曼史就是女人的故事,這些女人怎麼看羅曼史。





 

剛剛組盈所談的移民、移工,女影今年有個很特別的地方,我們特別邀請德國女影策展人來策這個單元「凝視抵達者」,他是德國科隆女影策展人,也是社會運動者,因為這幾年歐洲難民的議題,女性導演的視角是多元的,不只談性別,即便不是談性別,也都有性別觀點在裡面,他挑選了紀錄片、劇情片來談移工跟新移民的問題。

 

在今天全球化的時代裡,我們某種情況都是移民,我們怎麼看待在台灣的新住民,或者全球化的事情,這個部分選了不少影片,女性影展除了談議題,也看導演怎麼談這個議題。《在星空之下》我滿喜歡的,從紐約到非洲,從非洲到義大利,從義大利又到紐約,這幾個人之間有關係,但在三個不同的地方,在這樣的影像風格、音樂之下,我們怎麼看這樣的移動,而且都是年輕人。





 

有關台灣的,都在台灣競賽,女影要鼓勵台灣的女性導演而特別設立,今年是第三屆,像《神戲》,跟我們過去看到的新住民電影敘述不太一樣,多半過去看到的是比較淒慘的,而這部可以看到不一樣的典範,組盈的提醒也非常重要,我們很害怕典範會變成特別的要求,看不到每個人處境的不同。


另外我也要稍微提醒,今年的影片除了剛剛所提的,台北開幕片、閉幕片,剛剛芷萱提到的慰安婦,還有酷兒單元裡一個瑞典的影片,這個單元當然都跟性別有關,《女孩們的奇幻旅程》裡頭談到的性別認同,還有女性的力量;《練習說再見》是四個女人,性別議題也包刮女人的情誼,我就先分享到這邊。


 





 

Q&A

 

Q:台灣女性導演的數量?

范:我們一直覺得要去統計這樣的數據,國際上有很多,根據各影展的報名,但到目前還沒辦法。怎樣叫做導演,如果女性影展曾經放過多少女性導演這個就有紀錄,總共400多位曾經在女影放過,有意思的是,有多少留下來繼續拍片?也是重要的問題,那為什麼不能留下來?

 

 

Q:女性影展篩選的標準?

范:我們的選片人有今年策展人羅珮嘉、國際選片人王君琦、電影資料館研究員黃慧敏。第一個標準是電影是好的,台灣的片子初審有100多部投稿,由我們邀請的台灣競賽初選評審去討論挑選,評選標準很難說,直接看就可以知道了。

 

 

Q:如何接觸女性主義?

周:女書店是我正式接觸女性主義的地方,每個暑假會有女性主義的課程,我接觸後人生就變這樣,今天回到這裡滿開心的,想起多年前的課堂。

 

 

Q:女性主義的婚姻狀況會不會比較不順遂?多少會因為性別而有的爭執,像丈夫可以接受但對方父母不接受?

梁:女性主義有好多種,有種激進派的根本不會走入婚姻,問題有點太籠統了。可能他挑選的另一半就是有性別意識的人,怎麼會不順遂。

周:我常被問這題,我老實承認,成為女性主義者後,如果你很不幸的是異女,你的異男範圍會變得很小,以前你覺得個性合得來的現在還要檢查性別意識,或他的爸媽是不是超級父權,確實有這個狀況,人世間這麼大,縮小後還是有生存的方式,這確實是剛開始接觸女性主義的人會擔心的事,怕以後交不到男朋友。

梁:還有一個是不一定要進入婚姻。

周:人生會面對這些事,但你真的喜歡就面對吧。

范:我稍微補充剛剛那個問題,要不要成為女性主義者是你自己決定,跟你有沒有男朋友,有怎樣的親密關係,應該是跟著你人生的決定來走,不太應該是倒果為因,我是女性主義交不到男朋友之類的,你所謂的不順遂是指什麼,你如何定義順不順遂,要了解每個人都不一樣,順你的意,那別人怎麼樣呢?選擇也是很重要的。

梁:人生的本質就是不順遂。

 

 

Q:感覺今年的片比之前還多,是因為現在女性的影像產量提升嗎?還是放寬標準?另外想請問現在女性導演的發展現況有沒有因為社會結構因素,或相關團體推廣而慢慢改進?

范:今年的片多絕對不是因為標準放寬,其實每年的狀況不一樣,比如20周年特別多,有一些片子真的因為價格太高而放棄,也跟每年團隊和我們希望要做的有關係,但都是精心挑出來的。第二個問題,當然時代在改變,但困境還是一樣,我們有一個活動也在談女導演,台北場10/15下午1:30「女性影像從業人員的論壇」,在華山光點,台中是「台灣女導演對談」,我們今年不斷希望有突破,像台北、台中聯映。其實每年都有差不多的論壇。

 

 

Q:今年選的印度跟孟加拉的開幕片,上次選片指南策展人說歐美工業比較成熟,我相信東南亞那邊也有滿多值得看的片,這樣的選擇是不是有什麼重大原因?

范:就是你剛剛講的,電影是從歐洲發展出來的,所以多半會比較專注在歐美電影,電影反應的是視角也是文化,這就是策展的概念,過去也有亞非的影片,但今年特別提出「亞非新世界」,去看到這些地方的影片與視角,包括開、閉幕片都是亞非的影片,台北是印度的《炙熱豔陽下》,台中是孟加拉的《人生排練中》

梁:我推薦《炙熱豔陽下》,有色情、暴力、情慾流動、歌舞,片長也長,我覺得很夠本。後來我查一些資料,其實這部片是虛構的,虛構在遙遠的村莊,還虛構方言,雖然虛構卻是印度社會的寫照,可以想像的各種父權壓迫集大成。我有一個孟加拉的朋友念最好的學校,達卡大學畢業,還念女性研究,後來有天他結婚了,是他媽安排的,我們用不可思議的想像回覆,後來我印度朋友說不要這樣大驚小怪,在台灣或全世界主流婚姻是自由戀愛,但是這一百年發展的,很多非洲、亞洲國家還是媒妁之言,部分國家是兒童新娘,現在還是存在,有很多可以探討的,父權集大成就是《炙熱豔陽下》

 

 

Q:女權跟父權是不是對立關係?如果不是對立怎樣能夠被接受?

范:我們要先定義什麼是父權和女權,你能接受父權嗎?受父權壓迫的不只是女性,也有男性,權力階層的壓制等等,只是在父權體制裡,掌權的是男人,但男人也會受壓迫。

周:父權的重要定義是男人掌權,或體制,女權對我來說,是對這件事的反饋,我舉個例子,查關鍵字「男人 帶小孩」,你就會看到什麼叫父權對男人的迫害,會出現一堆不正常的東西,都是男人把家裡搞得很亂,這些東西不斷暗示男人帶小孩不是你的事,你一定會搞砸,Google任何詞看第一頁出現什麼,就可以知道這個社會主流的觀點,回覆剛剛范情老師講的,父權不只壓迫女人,同時也壓迫男人,作為女性主義者當然要反省這個狀況,對我個人來說,真正公平的性平教育底下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。

梁:中文有太多文字歧異了,父權是男性為中心來進行權力運作,迫害各種不符合父權體制下的人,而不是換成女權就是以女人為中心,女性主義不管哪個流派,終極目標是人作為人,任何能力的發揮都不是以性別為依歸的,不只男性或女性啊,還有跨性別等等,多到你無法想像,我覺得,不要講女權,女權很容易誤導成女性要取而代之,女性主義是解放的意涵,超脫性別的界限,而是身為人能做到什麼。後來有一點是社會建構,有一點是生物決定,演化成今天的社會,價值觀應該隨著時代變遷,還有科技的進步,還有各種價值觀的競逐,最後讓人可以跨越生理的優越或限制,這樣的思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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